□撰文/高旭 罗颖芳 摄影/卢七星

    尽管生态专家指出，鼠害发生与大量捕蛇有一定关联，但吃蛇与普通人生活到底有什么关联，似乎还是不甚了了。在一些司空见惯的消费行为中，普通人可以做什么？保护野生蛇的真实困境，也许还是在于，得很麻烦地向别人解释，“我吃一条蛇，对环境有什么改变？”

    “我们的生存现状”“我们的贡献”“请对餐桌上的我们说‘NO’”

    周灿英的办公室在雷锋大道上，风景不同于市中心的车水马龙，那是大树、蓝天、不拥堵的马路。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的办公室远离喧嚣。

    一栋居民楼的五楼，协会会长周灿英在她的办公室里给几家新闻媒体写通讯稿，她感叹协会里的事情太繁琐了，桌旁的茶几上摆着一本书，《如何做公益》。她的几个同事在客厅里办公，墙上用照片贴出了一颗心，展示的是协会开展活动的记录，去年起，协会主要在关注野生蛇的保护。

    十余年前，周灿英还在鸟语林工作，整日与鸟打交道；两年前，她毅然辞掉工作，全职做野生动植物保护。初次接触该领域时，令她感到困惑的是，野生动植物的范围太大了，关系到生态、物种，到底该从那一个具体的点开始呢？她向很多人请教，有人跟她提建议，根据长沙这座城市的市场特点来看，可以从蛇的保护来着手，因为长沙人爱吃野生蛇，对蛇这个物种又缺乏了解，餐桌上的野生蛇消耗太大，现在长沙周边包括湖南省内的野生蛇都不多了。这个现状的确令人担忧！于是周灿英带领的团队开展了国内首个野生蛇保护行动。她和同事们制定的野生蛇保护项目计划，还得到了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及全球环境基金小额赠款计划的支持。这让她对护蛇行动有了更大的信心。

    于是，周灿英从熟识鸟的种类开始转变，和协会里的同事们一起学习蛇类的知识。她深知其中艰辛，“尽管大家都知道每个物种对生态圈的重要性，但是蛇这个物种，普通民众了解得少，也不愿去了解，蛇不像小猫小狗一样可爱，大家不想去接触这一类动物。”大家一起对着野生蛇的照片学习其种类、习性等基本情况时，也有几个女同事觉得“恶心”，有点抵触，但是狠下心来仔细研究，慢慢地也就不怕了。

    中国南方有吃蛇的传统，许多饭店专门做蛇系列菜式，养殖蛇少，供不应求，食客们又更喜欢野味儿，山林里的野生蛇似乎更合大家的胃口。2013年3月起，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对长沙餐馆进行了为期3个多月的抽样调查，调查显示，旺季长沙市面上的餐馆每天消耗蛇达数吨以上，其中绝大多数是野生蛇。野生蛇的生存现状堪忧。

    既然蛇的形象不讨喜，协会就专门请人设计了蛇的新形象用于宣传：一条绿色的蛇，大眼睛，吐着舌头笑，尾巴卷曲着。用于宣传的小册子、传单、网页上都画着这条绿色小蛇，它们在讲话，“我们的生存现状”“我们的贡献”“如何保护我们”“请对餐桌上的我们说‘NO’”，周灿英希望蛇能够“萌”一点，用蛇的口吻来说话，至少不会吓到公众，交流起来也比较轻松。

    长沙食用野生蛇主要来自川、桂、黔等地山林中

    在去年六月，周灿英和其他志愿者一起在护蛇行动中揭开了长沙贩卖、销售野生动物的黑幕。长沙及周边地区食用的野生蛇主要来自广西、四川、贵州等地的山林中，每天趁凌晨时候在长沙的各大汽车客运站，有很多野生动物就藏匿在大巴车的行李箱里从外地偷运过来，只等买家来提货，主要销往城内各大餐馆。周灿英见到装在笼子里的蛇感到十分心酸，她知道这些蛇的命运，马上就会被送到厨房宰杀；为了能卖个好价钱，它们的身体里会被注水，“这对蛇来说也是非常痛苦的”。不管怎样，这些本该在山林里自由生长的野生蛇，一进入城市，就命不久矣。

    在周灿英看来，吃野生蛇实在是有点难理解。吃野菜说是健康、卫生能接受，但是野生蛇不一样，在生长过程中、运输中都携带有不可知的病菌，高温烹煮不一定能杀死它们。人们往往在生病之后才意识到病从口入，禽流感来了，大家就不吃鸡鸭了，而人们还没有从野生蛇这里遭到什么祸害，暂时对蛇还有口腹之欲。她说，“实际上，餐桌上的野生动物由于非法获得而没有经过检疫，进食野生动物可能使得野生动物携带的细菌、病毒和寄生虫等传染病源传播到人体。”

    一个好的开始：有商家承诺不经营蛇类菜品了

    2013年10月，长沙市林业局和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联合发起了“零蛇餐馆”行动。发起方组织工作人员和志愿者，拿着宣传单深入餐馆和公共场所，向食客和餐馆老板宣传保护野生蛇相关知识。过程中，明显感受到护蛇行动的阻力重重，因为经济利益驱使，一些餐饮企业持有明显的拒绝态度。通过近两个月的宣传，发起方共收到了37家餐馆投递的“零蛇餐馆”绿色认证申请。经过甄选，最终13家代表性餐饮企业通过认证，成为首批不再经营蛇类菜品的绿色“零蛇餐馆”。

    办公桌前，周灿英谈起这件事还是有些遗憾，长沙有将近三万家餐馆，而协会志愿者才不过百人，势单力薄，最开始预计会有50家餐饮企业成为“零蛇餐馆”，不过13家也给了她继续做下去的信心，“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，长沙已经有商家承诺不经营蛇类菜品了。”而今年，护蛇行动还在坚持，到年底为止，周灿英希望今年加入“零蛇餐馆”的餐饮企业能达到50家。“慢慢来，能多影响一家就是我们的成绩。”周灿英说。

    3月16日，“长沙地区野生蛇保护”行动启动仪式在洋湖湿地公园举行。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号召志愿者们加入到“随手拍解救野生蛇”的活动中来，志愿者可以拍下身边捕杀、运输、贩卖、食用野生蛇的现象传送给协会。

    到今天，过去大半个月了。协会只接收到了五六条相关信息，而且目前没有较大力度的曝光。

    人物

    餐馆老板成护蛇志愿者

    解释很麻烦，“我吃一条蛇，对环境有什么改变？”

    3月16日那天，在现场担任启动仪式执行总监的一位志愿者，叫郭继承，同时也是那13家零蛇餐馆的餐饮企业的负责人之一。自从加入零蛇餐馆后，他便以志愿者的身份与协会多有接触，踊跃参加协会各种活动。

    38岁的郭继承是膳记饭铺的老板，饭铺有600平米，店里挂着红灯笼，堆放着菜坛子，典型的湘菜馆。去年电视台做零蛇餐馆节目的时候，也是来他的店铺。他说他是很有诚意的，真的不做野生动物的菜品，“你看我们家的菜单，没有蛇肉，也没有狗肉、青蛙这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他自幼喜欢小动物，小时候养的猫特别黏人，就连睡觉都在一起，他高中毕业去当兵，后来做餐饮，已经有十多年了。在没关注野生蛇保护活动之前，他就是不吃蛇的，家里的老人小孩也听劝，不吃了。对于老人家，他的劝说有一套，“老年人心善，相信命，我就跟他们说吃多了蛇怕有报应，这样一说大部分时候都有效。”

    去年十一月，他也是在电视上看到野生蛇的报道后，偶然在网上发现零蛇餐馆的号召，便点进链接填了申报表。

    入行多年，他知道做蛇的利润空间之大。一般的蛇价格和牛肉差不多，但是做成菜后价格可要翻几番。不少人打电话到店里来订餐，直接点名要吃口味蛇，“蛇也算是上档次的菜了，做隆重的搞的才点这个菜呢”，每每遇到这种情况，郭继承就解释店里没有这道菜。这种解释其实是很麻烦的，说是为了保护环境、保护生态平衡吧，显得有点虚了，“普通老百姓会觉得我吃一条蛇而已，对环境有什么改变？”逐渐的，他学会用一句简单的话打发那些要吃蛇的食客，“政府不让卖这些野生动物，要处罚的，不敢做。”

    郭继承倒是真的希望如他所说的那般，政府对这些违法的餐饮机构、个人加大处罚力度。野生蛇也是野生的，只是因为保护级别没有提上来，一些监管部门也不好对蛇贩子、做蛇的餐馆进行处罚。他经常跟周灿英会长交流，不仅要对餐馆进行野生蛇保护的宣传，更重要的是对大众宣传，只有大家意识到了野生蛇的重要性，大家不去吃蛇了，没有需求之后，餐馆自然也就不会做蛇的菜品了。

    而让他欣喜的是，身边像他一样热衷于此的人多起来了。他回忆道，启动仪式那天天气很好，现场起码有五六百人，大家都在关注野生蛇保护，多一个人知道，或许野生蛇就多一条活路。

    专家发声

    每个物种都有生存的价值在食物链上存在就代表合理

    这些年在野外调查发现，有些蛇真的不容易见到了。如尖吻蝮（五步蛇）、大王蛇。但在养殖场倒碰到不少，用麻袋装着，一次能看见几十条。

    这些野生蛇遭遇大量的捕杀，有人工养殖界的乱象，也有人们认识的误区。贩卖野生蛇是违法的，所以不少卖蛇者将野生蛇冒充养殖蛇。现在这个季节正是蛇冬眠后的出蛰期，蛇多。不少人将刚孵化的小蛇饲养到秋冬季蛇少时再高价贩卖，这些所谓的养殖蛇的种蛇实际上就是野生蛇。真正的种蛇是越冬后第二年还能见到的成蛇所孵化的小蛇。按照国家政策规定只有人工养殖的子二代蛇才能应用。所谓“子二代”是指野生蛇孵化出的小蛇变成蛇后，再生产的蛋所孵化的小蛇。但不少地方仍将“子一代”甚至是直接将野生蛇贩卖给食客。

    从生态角度出发，拒食野生蛇主要是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考量。首先，蛇作为一种天生的“捕食者”，对生态系统至关重要。如今鼠害的发生与大量的捕蛇是有一定关联的。那些市面上卖价很贵、据说口味很好的，诸如滑鼠蛇、王锦蛇等蛇种就是农田害鼠的主要消灭者。食蛇造成的野生蛇大量被捕破坏了生态的平衡。其次，从生物多样性来考虑。每一个物种都有生存的价值，在食物链上存在就代表它是合理的。对同一个物种大规模地捕杀，造成物种的过激死亡。种源越来越少，恶性循环，物种自然也就变少了。

    （据采访录音整理）

    我们应该呼吁：不吃野生蛇

    现在养殖蛇市场上确实有些混乱，存在着一些以野生蛇冒充养殖蛇的情况。我去长沙蛇市场上看过，大部分都是野生蛇。

    我是爱护蛇的，但在我看来，我们应该在不吃蛇的前面加上两个字——不吃野生蛇。一是这符合国内的实情，二是也确实有一些农民依靠养蛇致富。近年来，我走访了一些省市，对国内蛇类养殖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。南方许多省如广东、广西在养殖蛇方面是做得不错的。如号称“中国养蛇之乡”的广东灵山县，那边一些养殖户一家就养了几万条蛇。这确实是养殖的，野生的也没那么多。所以我觉得大家也应该理性看待吃蛇这件事。我们应该要呼吁，不吃野生蛇。

    消费者可以根据目前蛇类养殖的情况作出一些基本判别。如今眼镜蛇和水律蛇的养殖是比较成功。但诸如五步蛇或乌梢蛇，它们的养殖技术并不成熟，一般在小蛇孵化后都难以存活，所以此类蛇种不可能为养殖蛇。

    （据采访录音整理）